谁来管管APP无限跳转的「牛皮癣广告」？

现在只要有一个手机连上网，就必然会遇到，手机打开一个软件，开屏广告后，瞬间跳转到另一个软件的情况。

“打开百度跳转到京东，打开直播吧跳转到美团，打开微博跳转到淘宝”，最近奥运会如火如荼，张哲源在的几个体育迷的群里抱怨起了手机跳转的问题，“动不动跳转到其他地方去了，看个比赛怎么就那么难？”

今年7月23日，人民日报谈到手机开屏跳转以及如何治理的问题。在这条微博下，网友们大发牢骚，而这些APP对象从拼多多、京东、淘宝到腾讯、优酷、360、微博，几乎涵盖了我们所有用到的手机应用。

图源：微博

曾几何时，“牛皮藓广告”引发了社会对其治理问题的大讨论。如今，这种互联网时代“赛博牛皮藓”的出现，似乎又要将我们拉回到如何治理这些广告引流跳转行为的探讨之中。

01

开屏跳转，停不下来

“这两天我爸的手机一直弹出类似广告的东西，开始以为是中毒了，打开不同软件都会显示这个页面，而且很难关掉，真的很困扰”。

周凯近日在平台上发表的这一番言论瞬间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在帖子下方，有人表示可能是误装软件，让他试试删掉，周凯随之点赞了该回答，并表示在删除了一款名为“工具顺清宝”的软件后得到了解决。原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但随后，事情就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开始发展。

网友们纷纷在帖子下吐槽自己遇到的其他各类跳转问题，广告数量多、找不到关闭按钮、不小心就跳转成为吐槽的主要原因。解决方式也从简单的删软件，到杀毒清盘，再到格式化数据，最严重的手机直接黑屏，需要送到维修店维修，价格高达数千元。

他迄今为止发布的8篇帖子中，其他几篇都只有零星点赞。唯有这篇，从问题解决后的零星点赞到目前已经获得了1000多个点赞，讨论量更是远超以往。

显然，大家苦跳转久矣。

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搜索“跳转”，共有28110条投诉，搜索“软件弹窗”，则有1888条投诉。

其中有许多是在投诉流氓软件的恶意弹窗和跳转问题。

比较恶劣的情况是，披着“万能WIFI、手机清理大师”等外衣为主要伪装手段的一些流氓APP，开屏广告蒙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有的好心提醒“垃圾已满，马上清理”，有的严正警告“手机中毒，立即查杀”，有的甚至用“现金红包已到账”来诱惑你，威逼利诱，深谙“人性弱点”。

这些诱人的内容只要你点一下，就会跳转到别的APP上去。

图源：部分流氓软件弹窗

如果说关于这些软件的恶意弹窗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的话，那这几年出现的越来越多正规软件，甚至是大厂主流APP的疯狂跳转，则让人更为愤懑。

02

大厂APP跳转也凶猛，跳到京东美团的最多

“无论在手机上点开的是什么软件，都会在开屏瞬间跳转到购物软件。”

吴迪最近发现，这一现象有越来越离谱的趋势，“我就看视频点个暂停，听个歌，莫名其妙就给我跳到了一些电商平台，接个电话，手机差点给我买台电脑。”

更可气的是，生怕稍微的倾斜就“摇一摇”到了新平台，即使拿手机的手比平常要稳的多，甚至直接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它有时候依然会完成“义无反顾”的跳转。试图关闭、退出，却找不到、点不到按钮，按两三次返回键才能真正退出，有时候甚至还会蕴藏一两个假的关闭按钮……

图源：某APP开屏跳转广告

甚至有人表示，“跳转打开其他APP页面的速度，比我正儿八经点开这个APP的速度都要快多了。”

我们拿几个长期出现弹窗，在应用商店下载量过亿的APP做了一次实验。

我们首先试验了资讯类APP的跳转情况。

点开社区APP虎扑，开屏广告一般会跳转目的地是京东或者淘宝天猫二选一，且每一次重新打开，二者几乎是交替出现，在我们打开的20次中，京东出现了12次，淘宝天猫则占据了剩余的8次。

而在体育资讯类APP直播吧，开屏广告则主要集中在京东和美团二者，和虎扑不同，这两类广告会成串出现，即连续数次跳转到京东后，接下来会连续数次跳转到美团，如此反复交替。在打开的20次中，有8次跳转到京东APP，10次跳转到美团APP，剩下的2次则跳转到了其他第三方应用。

图源：直播吧APP开屏广告

然后，我们试验了音乐类APP的跳转情况。

QQ音乐APP的开屏广告也主要是美团和京东，在20次打开APP后，其中有13次为美团，6次为京东，剩下的1次则为APP内部音乐节活动。

而网易云音乐APP的开屏广告偶尔为1688等其他电商平台或APP内音乐节等链接，其他情况几乎均为京东，20次开屏中京东分别占到了17次，占比达到85%。剩下3次为内部音乐节活动。

图源：部分APP开屏广告

最后我们试验了社交类APP。

探探APP的开屏主要为淘宝以及第三方应用、美团，分别出现8次、6次、6次。且每次结束后台后重新打开均会出现跳转。

而Soul的跳转情况则相对较少，结束后台运行过几次才会重新出现，主要指向终点在美团和自身APP内部。20次弹窗中，美团占据了其中的18次。

值得一提的是，跳转到的第三方应用中，有许多会跳转到超市的小程序，如沃尔玛小程序，也有跳转到其他第三方应用，但更多的则是跳转到电商平台，其中京东、美团是主要跳转至的APP。

主流APP跳转情况 图源：新偶绘制

在一共我们对3类6个APP的120次试验中，47次跳转到了美团，43次到京东，比例分别达到39.17%和35.83%，淘宝则位居跳转至的APP第三位。

这些被跳转的APP不仅在各大APP花大价钱买下开屏广告引流跳转，吸引人点击。甚至有些电商APP在广告跳转到链接页面后，商品也不显示其价格，必须登录被跳转的APP才能看到具体价格。

为什么这些看似不缺流量的APP，要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人点击？

03

大厂的流量焦虑，与监管“躲猫猫”

流量，一直都是互联网世界的核心。拥有了流量，就拥有了互联网世界的“权力”。而流量在互联网的变现方式只有三种，分别是游戏、电商和广告。跳转，是一种流量通过广告变现的方式，而跳转后的电商则是另一种变现方式。

抖音、快手、小红书，近年来是国内互联网的流量黑洞，吸走了互联网世界里大量的新增流量和转移流量。它们成为国内互联网世界里的手握流量主的存在。

而各大电商平台，则一直没有稳定的自有流量池，需要从其他流量主手中采买流量，有效引流才能保持日活、月活和新增流量。

当然，其中淘宝作为国内的电商鼻祖，在自有体系里就有庞大的流量源泉。其中，优酷、大麦、闲鱼等平台就能带给淘宝天猫不小的流量支撑。即便如此，在上述的试验中，淘宝也仍然愿意占据第三名的位置。

相比之下，京东和美团是这些互联网巨头中“流量焦虑”最为严重的。

实际上，早在2018年第三季度，京东年度活跃用户数环比下降860万时，刘强东就对京东的流量忧心忡忡。京东曾经希望用京喜来对抗拼多多和淘特。但到京喜一度下线时，别谈成功了，听说过这一平台的人都得筛了又筛。

没有自有流量池一直以来都是京东的痛，而美团作为一家O2O模式的平台，则天生缺乏自有流量基因。

弹窗广告之父伊桑·扎克曼，曾经因为发明这种形式的广告而道歉。

但营销的目的远比方式重要，当无法控制人喜好时，“让人记住”就成了理想效果。强化记忆，正是品牌所需要的。

对于互联网时代的各大APP而言，它们显然很清楚，这种容易导致误触的广告会败坏路人缘和好感，但对它们而言，流量的饥渴与引流的需要都是天生的。对于这些有强大变现能力的APP来说，这种广告的存在似乎就成为一种必需。在与天生流量圣体的平台们竞争时，尽可能多地引流成为一种有效的防御手段。

最新发布的《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4）》显示，71.2%的受访用户因为看短视频和直播进行网上购物，超40%的互联网用户认为短视频和直播是他们的主要消费渠道。

图源：《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4）》

在这种趋势下，电商巨头们蜂拥来到内容赛道，但京东和美团在并不擅长的内容赛道短期突破不现实。于是，不断通过弹窗跳转广告引流用户到自有APP，提醒用户们记得使用，就成了最后的倔强，也是一种简单易行的直接办法。

如果说缺乏流量是美团和京东们将眼光放在跳转广告上的内因，而监管不力则是不得不提的外因。

《互联网弹窗信息推送服务管理规定》早在2022年9月30日就开始施行，其中，第五条强调“弹窗推送广告信息的，应当具有可识别性，显著标明‘广告’和关闭标志，确保弹窗广告一键关闭”。此前，闲鱼、高德地图等应用也曾被工信部通报“信息窗口未提供关闭或退出标识”。

不止如此，相关部门不止一次发布相关规定，但每次都是治标不治本。刚颁布时开屏跳转广告“消失”一阵子，过一段时间，就又开始泛滥。

图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业和信息化部

事实是，无法一次性关闭广告的情况依然存在，且多如牛毛。尤其是在当前电商愈发内卷的环境下，每到电商大促之前，开屏广告就开始变多，在点击量、GMV、MAU等指标的驱使下，手段难不难看，用户体验好不好也顾不上了。

图源：小红书

随着近日，几大电商平台相继公布将用户体验放在首要地位，与其在平台内绞尽脑汁讨好用户，不如思考一下如何用更好的方式进行引流，或许能找到更好的答案。

如果继续用这种赛博牛皮藓的营销方式，怕是会更加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