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踏出了圈

柳州还是那个柳州,从不守旧。

柳州还是那个柳州,从不守旧。

高铁穿过隧道,到了柳州站。

铁道两侧的建筑,并不算高,但很错落。白色的居民楼,是高的,夹杂着红色砖墙的老房子,是矮的。随着高铁缓缓减速,停在了站台,柳州到了。

还未下车,耳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我突然想起电影《红毯先生》里的一个场景:一头猪和送货机器人在豪华宾馆相遇,像极了两个迎面对撞的时代。

柳州,亦如是。

从重,走到轻

来之前,我们一行人对柳州是熟悉且陌生的。熟悉,是因为五菱,因为宝骏,因为东风柳汽。再加一个螺蛳粉。不熟悉,是除了这些职业所需,就不知道柳州到底还有什么了。

“老工业基地”,五个字,几乎成为来柳州之前的全部印记。当然,柳州当之无愧。

在柳州工业博物馆的那个下午,短短一个多小时,就像走过了柳州的百年光阴。这是一座工业起点很早的城市,桂系军阀时期把柳州作为后方城市加大工业布局,为后来成为工业城市奠定了基础。

经历过摧毁重建,到了1978年,柳州基本建立了钢铁、机械、电力、化工、纺织、仪器仪表、电子通讯设备、通用机械、农业机械等产业。20年后的1998年,柳州五菱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成立。

一切工业都在蒸蒸日上,也是这一年,来自桂林阳朔的老袁,决定在柳州定居。

老袁以前家里很穷,年轻的时候必须到处辗转赚钱,直到1998年,已经40岁的他来到柳州。当时,这个繁荣的工业城市里,很多商户都用蜂窝煤,每天拉煤能赚上一两百元,养家糊口完全不成问题。

于是,他决定留下。

那时候,全柳州市大约有90家煤厂,将近有3万人从事送煤的工作。可见,工业发展之繁盛。伴随着工业的如火如荼,石头路被掀开,砌成了水泥路。

哈尔滨的作家贾行家,曾经这样形容过东北老工业基地,工人们看着庞大的工厂运转,会觉得很踏实,“工厂像个山盟海誓的恋人,对他们许下了养生送死的承诺。”

这句话,放在柳州同样适用。那时候柳州人,工作机会多,工厂待遇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生活过得缓慢而滋润。下班之后,吃上一碗螺蛳粉,听上一曲刘三姐。

那时候的年轻人,人生都已经被工厂安排好了。每天的早上,骑着自行车上班,彼此按着铃打招呼,每个人都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柳州人的闲适,是放在骨子里的。

那天参观完柳侯祠,在公园偶遇到了一个老大爷,他和老伴两个人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柳州。一个是棉纺厂的工人,一个化工厂的工人,年轻时不愁生活,退休之后拿着一个人800多块钱的退休金,也不愁生活。他说自己很怀旧,想一辈子在柳州,遛个弯,看看年轻人已经变了的生活。

柳州,驻足了他的时光。但时光,并不为柳州停留。

当土猪和机器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繁盛的工业走到了一个风起云落的岔路口。

一边是,李斌和何小鹏离开了互联网行业,创立了自己的汽车品牌,马斯克带着特斯拉搅动着中国市场的风云。另外一边是,工业化的转型,柳州也开始了城市环境的治理,一些老工厂在滚滚浓烟中轰然倒下,包括柳铁、柳州华锡集团在内的重工业,开始思考离开柳州搬往南宁的可能性。

很熟悉的场景,相同的故事早在20年前就发生过,在东北。

你看过《漫长的季节》吗?就像一辈子在工厂上班的王响一样,随着他的火车停运,厂区春节的烟花消失,工人也不再需要守在流水线前重复工作。很多人失业了,但是随着科技的前进,机会变得也灵动。

彼时,被时代催促着工业化转型的柳州,也像当年的东北一样要寻找转型的答案。不同的是,柳州的转型处于智能化时代,科技为每一个人提供了很多选择。但是,怎么跋涉出时代的峰谷?

当时的东北没有答案,柳州必须要有答案。

作为柳州工业的一张名片,五菱也在思考如何回答时代给出的这个问题。多年来精心打造的产业链,一大批忠诚度极高的员工,如果离开柳州,这些员工们是齐舟共济远赴他乡,还是留在家乡另谋出路?

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轮廓,是土生土长多年难以割舍的情愫,思考到最后,五菱问了自己一句,“为什么非要全盘否定过去,而不是在传承中寻求创新呢?”

这也是柳州问自己的。

答案是,“从重到轻”。

四张名片

从“重”到“轻”的转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重工业发展百余年的时间里,柳州作为理工男,如何拿捏这个“轻”,很多柳州人心里也没有个底。

就像《漫长的季节》里,王响妻子罗美素对他儿子说的一样,“我们这代人被安排惯了,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听父母的,长大了听集体的,身上像有个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着,也没人问为啥,没人出去溜达过,就连踩个线都害怕。”

习惯了流水线生活的柳州人也是如此。但是,转型已经不允许犹豫。如果说,上一代的柳州人撑起了重工业的时代,年轻一代的柳州人,希望能够打造出一个新柳州。

怎么打造呢?没有办法确定答案是否正确的时候,柳州人决定先踏出那个“圈”。

虽然,贯通西南的高铁,有很多绕过了柳州,到了南宁、桂林和贵阳,柳州的交通战略位置被削弱。不过,柳州还是决定从优势出发,重新打造新的城市样貌。

柳州的优势是“水”。

“壶城”,是柳州的别称。是因为柳江在流经柳州市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很大的“U”形状,古人形容“三江四合,抱城如壶”,“壶城”由此而来。柳江,在柳州的发展中,有些不可替代的作用。

以前,从广西到贵州没有大路可走,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狭窄艰难的古驿道,另一条就是都柳江水路。都柳江,贵州段称“都江”,广西段称“柳江”。要进贵州,只有走都柳江。贵州的第一辆汽车就是用船载从柳州方向逆流而上,在三都码头抬上岸的。

当时,这条水路经常上演“万排竞发下柳州”的壮景。当时的人驾着木排,自榕江出发,顺流而下,来到柳州,然后把木材一根根搬上岸,装上火车转运到全国各地。

“我在柳州铁桥附近靠岸,那时岸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子。”一位排友说,每次上岸,他都要在柳州吃上一碗螺蛳粉,还有云片糕。如今,螺蛳粉还在,低矮的房子不见了踪影。

柳江两畔,低矮的房子换成了高楼林立,柳铁大桥,也横跨在柳江上八十多年了。这是柳州市第一座跨江大桥,也是柳州年龄最大的桥,曾是进出柳州的交通要道,建成之后,柳州从此告别了靠摆渡和浮桥过江的历史。“火车一开过铁桥,回乡心切的柳州人就知道到家了。”

柳州因水而生、因水而名、因水而兴。所以,结合“水”的优势,再结合“从重到轻”的策略,柳州为这张新名片写下了四个“一”。“一辆车、一朵花、一江水、一碗粉”。

“一辆车”,毋庸置疑是五菱汽车,肩负着柳州的经济重任。都说,柳州是“汽车拉着跑”的城市,全国每生产10辆,就有一辆来自柳州。

柳州决定打造的新名片,必须要和以往的工业城市不同。可以说,柳州是贪心的,工业不能丢,青山绿水也想要。所以,五菱肩负重任,不能让柳州花费十年治理“酸雨”成为泡影。五菱必须和柳州一起打造“最美工业城市”的标签。

所以,推行电动车成为必然。

走在柳州的街头,随时可见路边停着五颜六色的宝骏E系列,或者五菱宏光Mini,这些电动小车被称之为“宝宝巴士”。因为停车和充电方便,柳州大半城的人都有一辆五菱电动小车。随着五菱成为柳州人的生活必需品,柳州已经是中国新能源渗透率最高的城市。

“一朵花”,30万棵洋紫荆。洋紫荆是柳州市“市花”,也是柳州城市新名片。

不得不说,工业思维是刻在柳州人DNA里的,在培养洋紫荆的时候,也用上了工业思维。每年3月至4月,30万株洋紫荆一同绽放,“半城山水半城花”,美不胜收的柳州。

不过,这次去柳州的时间在6月份,未能亲眼目睹“半城花”的盛景,但是“半城山水”倒是直直冲入眼帘。从马鞍山顶俯瞰百里柳江,水清岸绿,两岸高楼林立,桥梁纵横。

“一江水”,名副其实。水上摩托世界锦标赛、F1摩托艇世界锦标赛、内河帆船赛等知名赛事的举办,让柳州成为了著名的“水上运动娱乐之都”。说到这,即便工业基底再变,柳州人的闲适,果然是不会变的。

  图注:来自新华社

“一碗粉”,很熟悉了。从“路边摊”到“工业园”再到“俏全球”,柳州螺蛳粉成功“出圈”。

“排队两小时,‘嗦’粉5分钟”的图片刷爆微信朋友圈,客气的柳州人还会骑上电动车带着你去吃最本地的螺蛳粉。作为柳州之行团队里螺蛳粉的爱好者,大女士三天“只吃上”三顿,仍旧嫌不过瘾。

虽然她没吃过瘾,但是可以留给下一次。至此,柳州的四张新名片集结完毕,一个“新柳州”已经跃然纸上。

出去,和进来

四张新名片的塑造之下,柳州网红城市的声名远播。以前熟悉的埋头苦干、满腔热血的小伙子一样的柳州,让老柳州人开始变得“不熟悉”了。

对于老柳州人来说,那些穿越时代的故事,已经有些遥远了。不过,当雨水冲刷过时代,记忆并没有被抹除,而是融进了新时代,新的柳州人生活里。

李武作为老柳州人,时常感怀,他错过了柳州的工业化蓬勃发展的时候,不能再错过“网红城市”的柳州了。

30岁的时候,出去闯荡的李武没有从柳州带走什么,就带了几瓶柳府酒,在他那个年代,酒是闯荡江湖的底气。在他在外闯荡的那些年,推杯换盏之间,想的是有一天荣归故里。

今年他50多岁了,他有时候很后悔离开20年,因为那些年的柳州,在李武的印记里只能从老照片里窥探一二,老照片亲切而又熟悉。

《繁花》有句旁白,1993年的黄河路,755米长的一条街,开了一百多家饭店,数以几十万记的洋酒灌进上海喉咙。这一年,李武离开柳州。

在他离开的前一年,也就是1992年柳州市工业总产值突破100亿元大关,诸多工业在柳州的土地上矗立,长风起于青萍之末。

彼时,柳州市是广西最大的工业城市,形成了以汽车、机械、钢铁为龙头,多产业并存、工业门类齐全的产业体系。这是李武眼里的老柳州,工业遍地,热火朝天。

李武的儿子,刚刚大学毕业,决定去广州闯荡,走一遭李武的来时路。李武不反对,但也未支持。他想让儿子出去历练历练,又怕他像自己一样错过了柳州的二十年。“回来都陌生了”。

李武的儿子说老父亲担心多余,出去看看,总是要回来柳州的。他说自己有个偶像在广州,就是那个造车前,在朋友圈写下,“创业一轮回,酸甜苦辣咸,归来还是少年”的何小鹏。

年轻的柳州人,也想走上一遭“归来是少年”。都是造电动车,为什么不留在柳州?这里有五菱。

有人想离开柳州出去看看,也有人想来柳州看看。入职五菱汽车还不满一年的小胡,来自云南。她是听到五菱的名字,来到了柳州。在小胡的眼里,新柳州是新鲜的,网红的,五菱是活力的,潮流的,螺蛳粉闻起来臭的,吃起来香的。

“我眼里的柳州,和她相同又不同,我生在这,长在这,感受过柳州从一座工业城市向一座网红城市变迁的过程,”李武的儿子说,小胡是一个来柳州寻梦的年轻人,他是一个从柳州出去寻梦的年轻人,没什么不同。

像小胡这样来柳州落地的年轻人,有很多。让李武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来了解柳州了,哪怕那不是他久远的记忆中所熟悉的柳州。

  图注:来自新华社

柳州的过去和现在,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对于老一辈的柳州人和新一代的柳州人来说,不太像同一座城市。但是,没有改变的是,每天早上七点上班的人,和当年的工厂员工一样,每天都充满希望。

开着车穿行过桥,远远望着斜坡上等待着绿皮车“轰隆隆”开过的游客,恍然又回到了当年的柳州。当柳州枢纽的第二双线特大桥建成,历经沧桑的柳江铁桥,已经没有旅客列车运行了。柳州的老故事要结束了。

但是,当列车呼啸而过,桥下的笑声融入江流,又会发现,时过,并未境迁。柳州还是那个柳州,从不守旧,走出了一条无可取代的“柳州模式”。

《红毯先生》最后一幕,中年的刘德华,站上了年轻人爱玩的平衡车,努力尝试平衡,像极了在时代对撞中的柳州。

柳州人踏出了圈,让一座工业化浓厚的城市,重返了20岁。

注1:文章采访名字,部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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