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民企老板心酸卖壳记

作者：金融小百科

来源：金嘉研究院

投行老司机萧白客

天气大好，阳光明媚，西南片区CBD某栋高耸的大楼28层，靠窗独立办公室中，只见办公室内，萧白客先生顺着黑色西装，领带戴得整齐，双手抱胸，背靠着躺椅，眉头紧皱….

萧白客如今已经迈入不惑之年，但也已经是价值证券投行部最年轻的董事总经理、西南地区负责人。因为长时间的操劳，他脸上市场带着倦容，头上虽未形成完整的“地中海”，但发际线已逐步上移，头发也日渐稀薄。

“今年的业务情况可怎么办呀…”萧白客不禁想到，自己从业十多年，大大小小的市场波动都见过,但遇到今年以来的这行情也是从未见过呀…

自己所带的部门，前些年好歹也是公司的“明星部门”，今年以来竟还未正式有一单业务落地，没有一分钱投行业务收入进账。萧白客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公司总裁在中层领导干部开会中的严厉发言，虽没明着说要“裁员”，但是也反反复复强调了类似要引入“末尾淘汰制度”的话。

萧白客念及手下部门四十多号人，忧愁得很，不禁一声叹气。那些95年的小年轻倒不用担心，毕竟工作是为了“嗨森”…倒是那帮上有老下有小的“老VP们”嗷嗷待哺，盼着奖金收入，否则都快过不下去了。

最近两年，投行业务方面，可谓每况愈下，都已经不能用“不景气”来形容了。回想2016年底，好不容易之前攒的几个IPO项目，趁着一波审核加速过会发行了，自己高兴得赶紧置换了房子和车子，如今贷款都还没还完…

结果，没想到呀，从2017年的再融资新规开始，再到减持新规、资管新规，各种监管竞赛，债市、股市双杀，客户融资的债券、定增的批文烂在手里都发不出去了，萧白客的团队白忙活半天，到最后却功亏一篑。

再后来，随着IPO审核标准的“潜规则”提高，又来了轰轰烈烈的“邀请制”，号称大批独角兽公司回归。无奈萧白客所在的券商缺乏“深厚背景”，只能看着在国字头的券商的同行们吃肉，自己汤都喝不到。例如央企背景的三希证券承做的“富土康”，是近些年来最大的IPO项目，还创造了“36天”过会的记录，整整赚足3个亿项目的承销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没把萧白客羡慕死。

至于并购业务，毛衣战、资管新规、去杠杆的监管下，二级市场一跌再跌，上市公司老板们都面临爆仓风险，哪里来的钱做并购…就算是好的企业，如今市值比起当初都可能“腰斩”了，按照这么低的估值去并购，很多老板心里是拒绝的。

还有再融资新规带火的可转换债券，当时可是大火了一大把，满足条件的上市公司纷纷放弃定增融资转发行转债。据说当时投行人们都纷纷把刚写好的定增实施方案撕掉，连夜加班转而撰写转债的方案。要问当时转债有多火？传闻央企光小银行的可转债300亿规模发行，据说吸引了将近3.5万亿申购资金，冻结资金4000亿，只有0.5%中签率。然而，到了2017年年末以来，大量投资者等着上市当天收益卖出套现的，迎来了的却是一阵破发潮。最惨的要算萧白客所在券商的隔壁团队，成功承揽到一单二十多亿的可转债时，在公司群里发了个一个大大的红包。但却在发行时突然市场遇冷，竟然包销了大几个亿，如今面值只有九十多了，一下子亏了好几千万，承销费贴进去都不够。资金运营部的老大得知消息后，当场被气得半死，券商自有资金多金贵呀，竟然一下子占用了那么多资金头寸。后来得知竟然还浮亏，估计他掐死投行的老总的心都有了。

哎，想到这里，萧白客更绝望了，好像投行真的没啥业务能做呀！这个也与现在不景气的二级市场有关，都跌成这鸟样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呀！

不过转念一想，萧白客最近也听闻了很多之前认识的大佬走上天台挣扎的案例，曾经都是那么不可一世，如今穷途末路。还是幸好自己是从业人员，不能炒股，这倒成了从业人员的福利了…

还有，萧白客突然想起，之前公司内部强下命令必须完成CDR基金的销售业绩，各种营业部的同事来轮番轰炸，奈何萧白客自己虽不看好，为表支持，只好忍痛买了十万块。

结果，部门的小年轻看领导都买了，于是乎纷纷响应号召慷慨解囊。后来惊讶地听过来营销的营业部的老总说，多亏他们部门，直接让他们营业部在CDR基金销售业绩名列西南第一。所以小年轻们到底是买了多少，萧白客到现在都没敢问，怕受刺激。这么一想，部门的下属个个都比自己有钱，还担心他们干啥，还是担心我自己吧…

结果今天看到手机弹出一条新闻：CDR基金因为没有CDR能买，结果成功跑赢大市！萧白客心情立马转好了起来。

国企资本汤行长

正当萧白客思绪正在发散的时候，桌上电话铃铃铃的响了起来。

萧白客看了下，是本地号码，动手拿起接听了起来，“喂，哪位呀？”

“喂…萧总好哇…”，对方的声音浑厚有力，似乎有点熟悉。

“哎哟，哎哟…”萧白客想了下，大致猜到对方身份，急忙恭敬道：“原来是汤行长呀，有啥好事想起我来啦，好久没和您联系啦…”

“别叫行长啦，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现在从银行出来了嘛…”电话对方答道。

汤行长原先在一家股份制银行工作了十余年，担任了某区支行的行长，按理说原本是晋升副行长有望，不知怎地，去了当地一家大国企旗下的投资子公司担任一把手。萧白客与他相识的时候他还在银行，在当地的背景还算深厚，萧白客还承蒙他推荐过几个项目，关系不错，但平常还是喜欢叫他行长。

萧白客改口道：“是是是，汤大哥，不知道我有啥能帮到你么？”。

“方便的话，咱当面聊？”汤行长回答到。

“好的，随时都行，我就在办公室呢….”

半个小时之后，汤行长敲开了萧白客的办公室。

只见汤行长身高大约一米七出头，戴着一副圆框的眼镜，身材保持得良好，穿着polo短衫，西装裤，整体风格比较随意。但或许毕竟当过领导，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汤哥，这么快到了呀…”萧白客急忙起身，按下了按钮开始烧水，倒腾起他颇引以为豪的茶具，另外掏出了自己珍藏的茶叶，开始泡起茶来。

“萧老弟不用客气，我这来找你确实是有急事呢…”汤行长直接单刀直入。

“汤哥请讲，能帮到的我一定帮！” 萧白客一边泡茶一边道。

汤行长停顿了一下，郑重道：“你手里有‘壳’吗？”

萧白客继续着泡茶动作，笑道：“啥壳呀，私募基金的壳，三板的壳，还是上市公司的呀？”

“当然是上市公司的壳…”汤行长依旧非常严肃。

萧白客泡好了茶，倒了一杯递到汤行长面前，语气也开始严肃了起来：“怎么，汤行长也开始动起了收壳的想法来了？”

“嗯”，汤行长接着道：“我们集团内部已经开了好几次会议了，目前二级市场跌到如此地步，我们认为资本市场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机会，是时候我们国资入场了。”

萧白客点点头，回答道：“是的，据我所知，我做券商直投的同学，以及还有好几个省的AMC投资平台的朋友，目前也在倒腾壳的事情，最近也问我来着。甚至说，我在市场上，还看到了不少私募基金在成立专门为并购上市公司控制权的基金在募资。前段时间去参加湖北的一个国资会议，也是在集中讨论到如今资本市场民企融资困难，国企相对融资有便利的情形，想进行一些套利。”

“是的！”汤行长继续道：“你最近如果有关注新闻的话，可以看到上半年，实质转移了控制权给国资的上市公司数量已经达到了十几家，证明全市场大家都关注到了这个机遇。最近金融稳定会议开完之后，央行放水，从去杠杆到稳杠杆，再这么下去，要是股市回暖的话，我们的议价能力会大大降低，换言之，留给我们‘收割’的时间窗口已经不多了…”

萧白客点点头，表示认同。壳，也就是上市公司牌照，曾经是一家企业历经千辛才拿下的，按理说象征着资本市场优质地位，背后有大量的融资手段，包括前面提到的种种融资工具。也正因为上市公司牌照的，上市对于民企来说是免死金牌，成为不死的凤凰，真经营不下去了，又可以高溢价把壳卖给优质的资产方。

但为什么，到了如今，却面临着成为了国企们最好收割的时间？

如前面提到的，各种上市公司的融资工具基本被堵的要死。再加上二级市场的暴跌，大股东很多在外有质押的，都面临着爆仓的风险。从之前资管新规，委贷新规，股票质押新规的“Crazy Dog式监管”下，银行、信托等很多资金很多出口被堵死了。这样大股东就算不爆仓，一旦股票质押到期，基本都没法续，毕竟放水容易，过去出台的政策还能这么快废止不成？

除了质押，更可怕的是给定增，或者员工持股计划保底的，大股东当初也是为了公司好呀，高风亮节的为了公司发展贴进去了自己的信用，到头来是自己在脖子上悬了一把达克莫里斯之剑…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上市公司的大股东是极其脆弱的，尤其是高位质押的，股价调动时刻影响着他们的心脏，每当一暴跌，一大堆上市公司老板就到处去找“救命钱”。一直被拒绝的上市公司老板，估计都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萧白客思绪飘了回来，问道：“我知道了，之前也并没有特别引起重视，接下来我让我手下们全力寻找和撮合。对啦，汤哥你们对壳有啥要求么？”

汤行长再次点头道，“有萧老弟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集团也没有明确的要求，主要还是想抓住这个时间窗口。我自己想了下，主要是市值要小，最好在30亿以下吧。行业呢，最好是新兴行业，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就算不是啥特别热门的行业，也别是过剩产能。然后就是上市公司本身要盈利的，我们目前手头也没有现成的资产能装，希望上市公司原有业务能维持市值一段时间。看上市公司老板原先的持股占比最好不要太高，这样我们不用花太多的钱认购太多的比例，就能获得控股权，就是交易对价不宜太高。交易价格呢，而且最好相对二级市场呢，转让有一定折价，这样我们好过会。还有也要看上市公司老板的质押率，一般质押率越高，且已经离平仓线不远的，我们谈判的优势，以及能达成交易的可能性越高…还有，要搞清楚上市公司和老板在体外的负债和担保有哪些，不能买过之后发现有坑…还有…”

“咳咳咳”，萧白客道：“汤老板这个还叫没要求呀…要是真那么好，哪那么容易谈得成的呢…”

“老弟，你有所不知…”汤行长道：“我最近也接触过一些了。现在很多这些上市公司老板基本都已经在崩溃边缘了，过去来个董秘都敢耍大牌，现在很多上市公司董事长出来都恨不得给金融机构跪下…你也知道如今的这行情下，干金融的最擅长的是什么？墙倒众人推呀，谁都知道挤兑会出风险，但谁都希望风险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止各种融资没人愿意雪中送炭，一但听说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大堆人坐在你们公司和家里门口，就等着要抽贷、要你提前还款…”

“最近无还本续贷你也注意到了吧…”汤行长接着道“这个还真是有必要，过去银行都怂恿企业去借那么几天的过桥来续贷，结果等你一旦还款，银行立马翻脸不认人，任你企业和过桥资金抱头哭去吧…”

“这，就是现状”汤行长一字一句的道，“股市每跌一次，就会有很多民企上市公司面临破产的危机。只有我们，能救他们….”

投行青年小邹

送走了汤行长，萧白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作为投行当然知道上市公司们惨，但也不知道竟然那么惨。

不过，也算个业务机会，真能撮合成一单的话，按理说也能得到不少的财顾收入。

“小邹，你进来一下…”萧白客对工作区喊了一声。

“来了！”小邹身形如同风一般，瞬间来到了萧白客办公室“萧总，有什么吩咐？”

小邹是萧白客最喜欢的年轻下属，工作非常努力和高校，毕竟名校毕业，出身贫寒，这乃是优秀投行人的标配。不像部门其他几个小年轻，虽然毕业学校都很好，但富贵人家出身，还是比较喜欢提什么生活工作平衡啥的。这算什么嘛，萧白客特别鄙视这点，干投行还讲究个啥平衡？！

“你去wind把近期上市公司转让控股权的案例搜集一下，另外给我拉几个列表，按照上市公司股东质押率排序、上市公司股东持股比例排序，近期做过定增（尤其是倒挂发行）的项目列表…重点看下有没有我们公司的客户，以及在西南片区的…”

不一会儿，小邹已经把表格按照要求和排序等excel表格发给了萧白客。

萧白客点头称赞，仔细的研究起来，发现情况还真实严峻。

2018年上半年以来，A股持续下跌，截止至8月13日，沪指上半年累计下跌15.67%；中证500指数上半年累计下跌19.13%；创业板累计下跌12.63%。从全球主要股市的表现来看，今年上半年A股当之无愧垫底。

然后，最近确实国资收购民企上市公司非常活跃。Wind数据显示，截至8月13日，两市市值低于30亿元的个股将近1068只。在买卖双方都在打着各自算盘，卖家想解资金之急，买家则欲抄底拿壳。

各地的强势国资，有通过直接协议转让成为控制权的大股东，也有直接协议转让加上一定的表决权委托。有直接给他们做股票质押续贷的，等他们实在还不上了，实施股票质押成为控股权。甚至说还有“1元买壳”的“承债式收购”，主要是收购人为公司提供融资，承担债务的方式并购控股权。

至于质押，确实是很多股东的压力。截至 2018年8月13日，今年以来 A 股累计发生了9658笔控股股东股权质押，涉及1747家上市公司。大股东质押股数5874.37亿股, 大股东质押股数占所持股份比7.25%,大股东未平仓总市值16,340.26亿元, 大股东疑似触及平仓市值30,487.85亿元。

短期内，如果二级市场持续下跌，确实很多上市公司股东压力非常明显。

了解清楚事情原委后，小邹进一步道：“但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想拉成这样的“皮条”，难度不小。一方面企业老板辛辛苦苦做的企业，真的转让控股权肯定舍不得，真要面临破产危机了一下子又特别急，心情肯定是很摇摆的。而国资呢，风控严、决策慢就不说了，一般都不接受溢价。”

萧白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民企老板程俊

除了列表中的企业，萧白客先把自己服务的客户想了一遍，确实前段时间有些公司希望能帮忙协助解决资金需求，但都是非标方式的融资，萧白客就直接介绍资本市场部对接去了，后来有段时间他们在忙啥，答曰：“给上市公司老板们借高利贷呢…”当时还略有不解，如今知道原由，萧白客也不禁暗暗苦笑。

金伙集团？这家伙不了得，旗下囤了三家上市公司，一直以资本运作著称，经常融资了左手倒右手，在市场上真的啥概念火搞啥，这些年连续搞了文娱、旅游、地产、环保、新能源、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公司老板在外花边新闻还不少，今天又跟哪个明星传绯闻，明天又被狗仔队拍到在澳门豪赌一掷千金…

如今几家公司的市值都跌得不行，本身也没啥业务，其中一家还巨亏，都是名副其实的“壳”。当初还有一次，他们老板还搭上了价值投行的boss，好像据说是哪里EMBA总裁班的同学，价值投行的boss也是经不住“同学哀求”，硬是要让萧白客给他们发个债，竟然还想签包销协议，好在萧白客知道事情严重，宁死不从，不然估计把他们卖了都还不上。

算了，烂是烂，好歹问问他们，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呃，什么，三家已经卖掉了两家了？另外一家盈利好点的，也是经营不易，初步已经谈好了出售对象，目前先通过质押融资续贷的形式做，如果实在还不上的话，就直接转让登记了。据说老板洗心革面决定好好陪伴家人，接盘方也是一家地方国资企业。

“好吧，不过也正常，他们过去那么激进，老板没跑路其实就已经不错了。”萧白客这么想道。

等萧白客还在脑中不断的发散和做着排除法时，手机突然响了，萧白客一看，是他的一家上市公司客户金价股份的老板程俊。

“喂,俊总好呀…”萧白客热情道。

“呵呵，萧总好，最近忙不…”程俊声音有点微弱，带着浓浓的疲惫感。

“托您的福，不好也不坏，虽然没啥业务，但也正好休养生息…”萧白客道，“怎么，要给我带业务来了？”

程俊自己是个年轻有为的实干派，自己是技术出身，公司是做汽车零部件的，过去一直是各大顶级整车商的供应商，企业盈利一直不错，一般一年也有个一点多到两个亿，现金流也很好，毕竟外资车商一般都不太拖欠账款。在萧白客心目中，算是一个“小而美”的上市公司了。

“这个，萧总那边有什么渠道，有啥渠道帮忙融点资么…”程俊道。

“怎么，俊总这边遇到啥问题了么？”萧白客不解道。

“一言难尽，萧总也对我们公司比较了解了，公司倒是没什么问题，是我有问题了…”程俊苦涩道：“如今我的负债已经远远超过我的资产了…”

萧白客大为震惊，程俊三十多岁已经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为人踏实低调，公司运营也一直很好，也没见他去外面乱搞啥资本运作，也没听说他有啥负面新闻，怎么也落得如此田地？

当初认识程俊的时候，是在某次地方行业会议，萧白客作为会议方邀请嘉宾，在台上做分享，程俊就坐在台下。当时萧白客刚刚晋升为D（业务总监or董事），外出做讲座经常很烦恼，因为常常被民企老板以为他降级了。而程俊都刚接手父亲的厂房，开始改制为公司，着手创业。会后，程俊深深为萧白客的专业、儒雅所折服，抢上去与萧白客交换了名片。程俊本科就是读机械工程的，研究生毕业于北方著名的北开大学金融系，算是个不错的复合背景。虽初出茅庐，但刻苦钻研，对企业管理和资本运作规划颇有心得，企业很快经营得有声有色，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向萧白客进行请教，两人一来二去就日渐相熟。

历史七八年，程俊的企业一直规范运作、没有发生什么触发和纠纷，申报期间的利润稳定增长，最后一年的利润超过了八千万，在萧白客的支持辅导下，终于在2014年底登上了A股创业板。

随着2015年牛市，“互联网+”、“高端制造”等概念，阿强的公司市值一度突破百亿，在次新股中也算涨幅非常好的。

听程俊讲了下事情的缘由，萧白客不禁有些唏嘘。程俊虽然不是激进的人，也远比一般的普通老板懂金融，错就错在市场的高位的时候，也进行了质押。

“我也知道当时的市值是高估了的…”程俊道：“但是人呀，在特别的顺境中，谁又能随时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呢？”

程俊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且当时一大堆券商研究员都组织调研呀，各种首席呀、买方公募基金经理都来了，每个人都给了很多建议，也有很多券商研究员、其他的投行团队来推荐了很多并购的标的，说趁着市值高、估值高，赶紧搞并购，一方面稀释少，一方面收购标的也可以降低估值。”

在各种金融机构的“吹风”下，程俊对此也上了心，公司也聘请了投行、律所、会计师的团队，对各种渠道推荐的标的筛选，最终选择了一个年利润有四五千万的主营业务的标的。考虑到标的规范成本，中介机构建议程俊在体外发起一个并购基金，先将标的收购，将来再装入上市公司。于是乎，程俊就股票质押（当时银行还很喜欢做股票质押），成本也不高，大概也就年化六点多吧，还在有限合伙基金层面做了劣后，找银行又做了1:2的杠杆，并为优先级的做了担保，配足了五个亿的基金。

“后来你也知道了…”程俊道，“2015年上下半年的牛熊切换，公司的市值也迅速往下搓，并购也一直没有做成功，那个标的利润到现在也下滑了很多，这笔买卖算是亏了。”

“哎，是不容易，不过这个也就5个亿而已。”萧白客安慰道，“5个亿你还是有的吧。”

“呵呵，现在的情况，也不少了，问题是股票质押根本不让你续，银行不做了，券商不喜欢自然人股东的，对股票的风控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了，愁呀。”

萧白客沉默了一会儿，程俊又道，你还记得我们去年发的那次定增么？

“记得呀…当时市场行情也很差，得亏抓住了时间窗口，顺利发行出去了…”

“那是因为我保底了，还提供了动态补仓的承诺….”程俊的语气有些戏谑。

萧白客听了，依旧沉默。

“而且我最近外出去找钱的消息，还传了出去，结果很多机构急忙减持，二级市场继续暴跌，我就压力更大了…”

“现在，我是真的没钱了，别墅什么的，早抵押了，我连儿子要出国去游学的钱都没了…”程俊声音竟有些哽咽。

“那你有什么想法么？”萧白客终于开口问道。

“我想找战略投资者，最好背景强一点的。其实公司经营还是可以的，主要是我这边出了问题。”程俊道，“最好是国资背景的企业，通过受让股权和债权借款的形式，让我度过难关，后续在二级市场或者一级半的形式也可以考虑进来，我一定会好好经营企业，在市值上让他们有所回报的。”

“好”，萧白客郑重道，毕竟是相处多年的朋友，他还是真心能希望帮到程俊的。

在价值证券办公室中，萧白客又见到了程俊，他神采早已不复萧白客印象中那样了，身材稍微有点发福，头发上竟有些白丝。

会议室中，程俊、汤行长、萧白客、小邹四人开会讨论具体方案。

程俊气场明显较弱，在汤行长的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竟有些惴惴不安。

“我再说一遍，我们只要控股权…”汤行长坚决道，语气容不得有一丝反对。

“再说了，通过债权借给你钱是不可能的，你将来拿什么还？”

“你自己也可以测算下，需要还掉你之前高位质押的钱，必须要转掉你的控股权…”

“别犹豫了，你们，就只值，这么多…”

一连串的沟通如同交战一般，汤行长一句一句的话，如同重锤击般直接打击在了程俊心房。

程俊早已被重压所困，在谈判中的非常被动，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的激烈斗争直接都是写在脸上了。

而反观汤行长，毕竟是资本市场老油条，当过行长的人，气势威严和老辣程度，如今远胜程俊。

据他们行内流传甚广的江湖轶闻，当年一个大民企客户在他们银行融资，因为嫌弃效率不行，直接找到汤行长投诉经办客户经理，结果被汤行长一句话怼了回去：“我们国企效率就是低！不然你们民企还怎么混？”

“我们，是在救你…”汤行长最后一句话，终于压垮了程俊，他口头答应了目前的方案。但需要之后分批次转让和进行，另外还要求提出了要维持公司的管理层等要求。

把汤行长和程俊送进了电梯后，萧白客和小邹转身回办公室。

“萧总”，小邹忍不住问，“为什么像程俊这种其实说想干实施的老板，就是一心做事情呀，怎么结果就被搞到公司都没了。他明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好呀，为了维持增速想做并购，为了公司融资提供担保，而且一直坚持做主营业务，也没有跨界…”

“哎，这个涉及国进民退的问题，之前海关证券的江博士有篇文章也提到了，国企和平台融资易，而民企融资难，去杠杆可以，但要抑制国进民退。而一直以来民企效率比国企高，也是共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小邹继续追问，“这样让很多企业家都会心灰意冷的。”

“这个就有争议了，但我觉得都可以追溯到历史了，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个中央集权的国家，自从汉武帝开始就有国营制度，一直以来政府信用强，而民间信用弱。换你，你也会觉得把借钱给国营机构更靠谱吧？或者说你借钱的话，借给背景强硬的二代，也会觉得比借钱给普通的人更稳妥，毕竟背后是有着强大的“老爹”，金融机构不是慈善机构，宁愿牺牲收益，主要还是要控制风险。所以经常出现经济形式不好的时候，银行资金投放不出去，跪着求着以非常低的价格借给国企，而国企转而拿去做投资，赚取非常高额的利差。”

“这怎么能行”，小邹有点愤愤不平，“这不是在套利吗？”

“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国企信用高，他拿了钱，提供的是担保，如果投亏了，还是得还钱给银行的。就像你去借个p2p，你也可以拿去炒股，反正亏了算你的，这就是用风险换取收益。你只能找p2p借个几千几万的，国企能借几亿几十亿的，是因为你们之间信用有巨大的差异。”

“按这么说民企还怎么混呀？”小邹再次叹道。

“在中国，做企业注定是不容易的，其实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民企也是受到追捧的，毕竟前面也提到了经营效率更高。”萧白客补充道：“而在市场好的时候，太过自信，这就是要付出代价了，毕竟民企是‘穷人家出身’，所以还是要稳字当头。”

“其实，现在国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之前那波去杠杆，确实太猛了”，萧白客补充道，“之前流传很广的高善武博士的‘中世纪手术’比喻非常生动，说咱们的去杠杆把病人摁在板凳上，划开组织开始割，还不让病人喊。其中最可怜的病人当属民企了，国企毕竟是自家儿子，开刀动手也会稍微温柔点，而且他们家底厚，开完刀还有钱买补品。”萧白客接着道。

“其实过去很多年，民企的快速发展，也是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起来的。如今就是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了一个转折口，很多经济学家、智库学者都提了很多建议，包括要减税、增加市场活力政策等。我们做投行的，包括做投资的，其实挽回不了大势。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风控，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问题给客户解决融资问题。资本市场的发展总是在不断完善的，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

“嗯嗯”，小邹重重的点了下头。

注：
1、萧白客，小百科的谐音。
2、本故事只是为了写着好玩，想着自己也可以通过小说写写，顺带确实感慨民企老板不易，无暗讽任何政策的意思，希望不要有读者曲解。
3、故事来源是自己看到的一些文章，以及身边接触到的一些机构的转述为主，做了很多艺术性加工，人员、机构、故事情节都是虚构的，切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