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军微财经】老将郭树清的新角色：拆掸专家

作者：刘胜军

来源：刘胜军微财经 caijingknowledge

在推进市场化改革的进程中，我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郭树清

1、新主席的使命

作为第一任中国银保监会主席，郭树清面临艰巨的挑战：

• 处置“僵尸企业”，化解不良资产。

• 推动银行体制改革，让银行能真正按照市场经济原则放贷。

• 如何让“保险姓保”。

• 完善银行保险监管，实现金融监管的与时俱进。

• 打破刚性兑付，特别是银行理财产品。

• 促进“银行服务实体经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决这些难题，需要“拆掸专家”一般的专业、沉着、智慧与应变。正如郭树清所言，困难在于：

• 既要化解各类金融风险，又要切实防止发生“处置风险的风险”。

2、“体改派”的坚守者

岁月无情。今年是改革开放 40 年，但周小川、李剑阁、楼继伟、吴晓灵这些“体改派”的代表人物宣布光荣退役。当年最年轻的“体改派”干将郭树清已然 62 岁，成为最后的坚守者。

 ▲郭树清、吴晓灵、吴敬琏、楼继伟、李剑阁、周小川

一年前的国务院新闻办发布会上，面对郭本人将“主导银证保三会合并”的问题，郭树清幽默回应称是“rumor ”。曾经留学英国牛津大学的郭树清，与朱镕基、刘鹤、周小川、易纲一样，也是国际范儿。

3 月 21 日，郭树清成为“银保监会”首任主席。这也是郭 6 年多来担任的第 4个正部级岗位。

3、理想主义者郭树清

与周小川、易纲一样，郭树清拥有含金量颇高的博士学位。在博士论坛《模式的变革与变革的模式》中，郭树清对前苏联、东欧以及中国的改革进行实证分析，阐明了自己对中国改革的期冀：

希望是本所谓有，本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郭引用了鲁迅《故乡》这句名言作为博士论文的开篇。

很多人不理解郭树清在证监会主席、银监会主席任内“急风骤雨”般的改革。其实，很多年以前，郭树清就写道：

在推进市场化改革的进程中，我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4、整体改革派

1985 年尚未毕业的郭树清和他的两位同学向体改委写了一封建议书：《全面改革亟需总体规划——事关我国改革成败的一个重大问题》，得到体改委领导的重视。郭树清认为：

• 全面改革是一项巨大的社会系统工程，不实行配套、协同的改革措施，就无法前进。因为经济体制是一个有机整体。

这应该是最早的“顶层设计”思维。

其后，1993 年十四届三中全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决定、2013 年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全面深化改革的决定，即为最成功的两次“顶层设计”。

郭树清后来成为吴敬琏领衔的“整体改革理论”的重要人物。

1988 年吴敬琏、周小川、郭树清等人合作出版《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20 多年后的 2010 年，以吴敬琏、周小川、郭树清等人作为主要贡献人的“整体改革理论”获得第三届中国经济理论创新奖。

• “整体改革理论”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改革和发展最具代表性的经济理论之一，它主张推进配套改革，在搞活企业、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统一市场、实现宏观经济管理模式转换等方面相互协调，对构建市场经济的基础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5、蒙古牛

郭树清 1956 年生于内蒙古察右后旗，在乌兰花镇渡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父亲在四子王旗被打成了“内人党”冤死了，这件事对幼小的郭树清产生了很深的刺激。（“内人党事件”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自 1967 年至 1969 年，内蒙古自治区发起的肃反运动）

中学毕业后，18 岁的郭树清成了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的一员。大队支书杨登扎布至今还记得，小郭有两个特点：一不怕苦，二爱读书。

2000 年，郭树清得知杨登扎布腿不太好，通过邮局汇了 2000 元钱，杨登扎布用这个钱买了台洗衣机，至今还能用。这一细节凸显郭是一个重感情的汉子。

考入南开大学后，由于中学教育基础不好，郭树清经常是教室里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学生，再加上为人随和、乐于助人，南开的同学给他取了个绰号：“蒙古牛”。

从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硕士毕业后，郭树清转读法学博士，师从经济学家于光远。期间，郭树清访学英国牛津大学一年。

于光远是经济学的泰斗级人物，曾任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国务院政策研究室负责人。

1978 年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那篇拉开改革开放序幕的著名讲话《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就是胡耀邦、于光远等人起草的，这篇讲话的手写提纲就一直保存在于光远那儿。于光远是中国当代思想解放运动和改革开放的重要参与者和见证人。

▲经济学大师于光远

6、体改风云

1986 年郭树清迎来人生的重要机遇。

1986 年 4 月，国务院成立“经济体制改革方案研讨小组办公室”，吴敬琏被任命为副主任，主持方案设计工作。郭树清与周小川、楼继伟、李剑阁等人被借调至方案办。

在吴敬琏的带领下，课题组共同完成了《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整体设计》，郭树清与吴敬琏、周小川、李剑阁、楼继伟等作为这个课题组的共同成员，一起走上了中国改革的前台。事后看来，这个课题组不仅在理论上对中国经济改革产生了重大影响，其成员还成长为改革的关键人物。

刘鹤与郭树清曾经是国家计委的同事，刘鹤发起的中国经济 50 人论坛成员就有郭树清。郭树清在其所作的《“改革战略及其选择”的回顾与检讨》中回忆：

早在 1989 年国家计委桂世镛、王梦奎等组织研究“八五”计划和十年规划时，我所在的研究小组与包括刘鹤在内的诸多学者花了许多时间来讨论城市化问题。之后在多次有关经济发展和改革的规划研究之中，他和包括陈锡文、刘鹤在内的专家，围绕城乡协调发展问题不断地交流看法。

中国的经济改革，既是实践问题，更是理论问题。一个有趣的细节是，不少改革关键人物都在理论方面颇有造诣，多次获得孙冶方经济科学奖，这个名单包括：李克强、刘鹤、吴敬琏、周小川、李剑阁、吴晓灵、易纲……

1996 年，郭树清两获中国经济学界最高荣誉——孙冶方经济科学奖：一篇是吴敬琏、周小川、郭树清一起执笔的《企业与银行关系的重建》；另一篇是郭树清、孙国华、许江萍一起执笔的《我国基础工业和基础设施的资金筹措》。

7、1991 年“世纪大讨论”

1991 年秋冬，江泽民在不到两个月内总共抽出 11 个半天的时间召开座谈会，这是改革开放进程中“攸关全局的一次世纪大讨论”，35 岁的郭树清成为最年轻的参会者。郭树清回忆说：

• 10 月 17 日，江泽民同志在会议一开始就说，我们这个会是内部研究，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实事求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会议也不做结论，主要是听大家的意见。

• 我在发言中指出，战后西方，人们的经济社会地位发生很大变化，启示有四点：

（1）经济现代化中最重要的是科技，而科技的基础是教育；

（2）在不破坏市场机制正常运行的前提下，紧紧控制住总量关系的变化方向；

（3）公平合理的竞争才能带来高效率；

（4）同种所有制可以有多种实现形式。

• 我发言谈了苏联东欧经济停滞的历史教训。主要看法是，革命和战争之后建立起来的高度集中的经济体制，基于政治热情和军事热情，持续时间一长，信息、利益和动力都成了问题，整个社会都养成巨大的惰性。等到很晚才真正启动改革，根本的矛盾已无法自己解决，社会各个领域都失去了对商品经济的记忆。

所以，必须坚持解放思想，不断创新。坚持社会主义必须抓住根本，就是生产关系更适应生产力发展，创造更高生产率，按照最符合人类本性的方式来组织生产和使用资源，在同样的经济发展水平上能够为全体人民提供更公平更合理的生活条件。离开这些实质性规定，去追求这样那样貌似有道理的东西，必将走入歧途。

• 12 月 12 日，我发言说到，中国的改革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现在，一个符合现代商品经济规范的新体制的基本轮廓，已经呈现在我们面前。在这个新体制里，一切经济活动都必须通过市场，一切市场关系都受计划调节，市场成为协调经济关系的基础机制，计划就是间接型的宏观管理。

企业成为独立的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劳动者参加生产活动并获取与其劳动成果相符合的报酬；而政府的基本经济职责是，提供包括基础设施、投资环境在内的非盈利性公共服务，开展宏观调控及对市场进行监督管理。当前的条件非常有利于加快改革步伐，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争取用 5 年时间完成基本转轨。

8、救火队长

郭树清的从政生涯中，多次扮演“救火队长”角色。

• 2005 年 3 月，原建行两任行长王雪冰、张恩照先后落马后，郭树清出任建行董事长，在 200 多天内，完成了建行海外上市的破冰之旅。王岐山、周小川也曾担任建行董事长。

• 2008 年次贷危机后，A 股步入漫漫熊途。2011 年 10 月，55 岁的郭树清出任证监会主席，短短 17 个月的任内，推出近 70 项政策，包括发行体制改革、债券市场发展、创新措施松绑机构、证券监管“零容忍”等，从再融资发审权下放意向、交易所谋求改制，到非上市公众公司制度出炉、基金业去牌照化管理，再到券商资产管理大松绑、债券市场互联互通起步等。 在证监会的“郭氏新政”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推动“证监会处级以上干部大范围轮岗”，撼动了不少人的奶酪，凸显改革者的勇气。

▲郭树清证监会任内发出惊天一问：IPO 不审行不行？

• 担任山东省省长三年多，以“金改 22 条”为代表，让山东金融业大幅上升。

• 2017 年 3 月在“少数不法分子违规构建庞大的金融集团”、“猫鼠一家”、“牛栏里关猫”的严峻背景下，郭树清空降银监会，掀开整肃风暴：主政银监会的 380 余天，银监会公开发布的各项规章和制度就有 36 项，其中还有一些尚未公开的内部发文，几乎形成了重大政策和新闻发布“周五见”的惯例。

2017 年，银监系统“开罚单开到手软” 3452 张罚单、罚没金额近 30 亿元，是 2016 年的十倍。2017 年以来，银监会“三三四十”(“三违反”、“三套利”、“四不当”、“十乱象”)检查共发现问题约 6 万个，涉及金额 17.65 万亿。

9、考察东欧苏联

80 年代末，苏联东欧巨变前夜，郭树清进行了一次深入考察。这次考察引起了郭树清的深层思考：

• 通过这一次东欧苏联的实地旅行，有几个问题我想是应当引起注意的：

1）首先，改革一定要有长远考虑长远规划，使中短期收益和风险的平衡服从长期收益和风险的平衡；

2）其次，市场调节和政府指导应当并重，以形成一个既有市场制约又有政策引导的充满活力的经济；

3）再次，明确产权关系即改革法律所有制关系无疑应当提上日程，但是各种经济利益关系即经济所有制关系的调整和理论更具有根本意义。没有后者，前者不会产生任何实际意义，因为后者的内涵正是经济体制的全面改革；

4）再其次，中国经济改革的最大危险可能是在进入或停留在一种间接的或非中央直接控制的行政协调模式。

如今读来，郭树清的思考是非常富有前瞻性的。